冯朝转头,是许令清,他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连说话也顾不上,冯朝也哭得无暇顾他,两人就这样在幽暗的路灯下,静静地站着。
不知过了多久,许令清先开了口,“我送你回去!”
“不用。”冯朝慢慢止住了哭,眼睛却还红着,今晨认真化的妆也花tຊ了。
“我送你回去!”许令清态度坚决。
“不用。”
“我说我送你回去!”
“不用。”
“太晚了……”许令清露出祈求的神色。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冯朝徒手拭去脸上的残泪,人也逐渐冷静下来。
“半年前,我爸妈介绍的。”
“半年……我竟然毫无知觉。”冯朝脸上闪过一抹讥讽的笑,只是不知道她在笑谁,是自己还是许令清。
“一开始我并没有接受,只是把她当作普通朋友,后来……”许令清舔了舔嘴唇,“那次我喝醉了,和她……对不起!”
“没关系,没关系,”冯朝轻轻深呼吸,又晃了晃仍被许令清抓着的手臂,“放手吧,我要回家了。”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好,好吧,你送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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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朝上了许令清的车,车子启动,暖气四散,脸上的泪痕变得粗涩,没有音乐,没有对谈,20分钟后,车子停在冯朝家门口。
“谢谢。”
冯朝下车进屋,这一次,许令清没有跟进来。
开了灯,脱下外套和鞋子,冯朝把自己蜷缩进沙发的角落,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出神。
不知这样枯坐了多久,手机忽然响起林宥嘉的《浪费》,那是她用了很久的微信电话的铃声。
“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/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/我就是剩这么一点点倔/称得上 我的优点/……/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 无所谓……”
冯朝第一次听这首歌,是在高二时,说来俗套,一场停电的临时班会上,许令清上台清唱了这首歌,没等他唱完,同学们就开始看她,烛光摇曳,没人能看清冯朝脸上的表情,但大家都在笑,笑得意味深长,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许令清唱给冯朝的情书,只有冯朝,窝在角落,假装这只是一首普通的流行歌,那时的冯朝不会知道,很多年后,这首歌会变成她的电话铃声,电话一响,她就翘起嘴角,想起初次听这首歌时的情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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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迫自己起身去大衣兜里翻出手机,是童宁打来的视频,冯朝接起,又窝回沙发。
“你怎么这幅鬼样子啊?!”童宁嗓门有些大。
“喔,妆花了是不是?”冯朝答得有气无力。
“不止啊,眼睛也红了,整个人都不太好了,发生了什么?是不是许令清?今天去找他了吧?”
“你猜得没错,令清……令清是出轨了。”
“我靠,许令清他妈的……你等我20分钟!”童宁说完挂断了电话,冯朝知道,她一会儿会过来。
其实冯朝不爱交朋友,但从小到大,许许多多情绪跌入谷底的时刻,冯朝都非常庆幸,还好有童宁在。
初中第一次来例假,是童宁脱下外套系在她腰间,带她去小卖部买了卫生巾,虽然错把护垫当成小包装卫生巾买了回来,但聊胜于无吧,冯朝后来才知道,原来那时的童宁也不大懂。
初升高后,也许是没分到同一个班的缘故,童宁那些原本要好的朋友都跟她渐行渐远,只有冯朝,就着同班的便利,和童宁越走越近。
冯朝并没有出生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,父亲常年酗酒,不务正业,母亲一个人在林氏木业旗下的家具厂工作养活全家。高二结束那个暑假,冯朝永远记得那个下午,家具厂打来电话,说母亲被家具砸中,人快不行了,冯朝和父亲连忙往医院赶,却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上……那一整个暑假,冯朝和父亲冯乔像两具行尸走肉,一个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说话,一个没日没夜的喝酒流泪,童宁便天天泡在冯朝家,给这对父女做饭、收拾屋子,静静地陪着冯朝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到极点的日子。
和童宁一样,那阵子,许令清也日日过来守着,童宁原本不喜欢许令清,觉得他追冯朝是“强人所难,道德绑架”,那次过后,童宁重新开始审视许令清。
那个暑假结束,冯朝像之前一样上学放学,奋战高考,但她变了很多,原本就内向寡言的她,变得更沉默忧郁,更拒人千里,而童宁仍一如既往陪在她身边,另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人,则是当时的许令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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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分钟后,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冯朝开门,童宁咧着嘴站在冷风里,浑身裹得像个毛球,手上还拎了个大袋子,看她乐呵呵的样子,完全不像是来安慰人的。
“还没吃饭吧?”童宁把大袋子放到餐桌上,“这是我妈熬的鱼粥,趁热,赶紧喝点儿。”
冯朝才想起来,下午一下班就去了许令清家,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,“再怎么样,饭还是要吃的。”母亲去世那阵子,冯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,童宁在门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,除此之外就是哭,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作用,还是童宁的哭声叫冯朝不忍,后来即使再难受,冯朝的饭也一顿不落的吃下去了。
如今,不过是失个恋,怎么连饭也落了一顿,冯朝坐到餐桌,在童宁的注视下吃了两大碗鱼粥,空落落的心逐渐满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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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快,跟我说说具体情况。”童宁一边洗碗一边一脸热切的望着冯朝。
“八卦能当饭吃是不是?”冯朝忍俊不禁,一瞬间似乎忘了自己是八卦的主角——还是最惨的那一个。
“不仅能当饭吃,还能让我给你送饭吃,赶紧的!”
“再给我泡杯茶。”
童宁一脸无奈,刚洗了碗又连忙泡了茶,两人坐到沙发上,冯朝慢悠悠把情况一五一十跟童宁说了一遍。
“卧槽……那女的不会怀孕了吧?”童宁边说边看着冯朝,双眼瞪得圆鼓鼓。
“不……不会吧?”
“你先别急着否定我!”
“嗯,我是不敢否定你了……”
“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,许令清喝醉了,跟那个女的睡了,对吧,但他有多在乎你,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,怎么悄悄出个轨就死活要跟你分手?大不了瞒着你断了就是,”童宁双手一摊,仿佛真理在她掌中:“唯一的理由,那女的怀孕了,而且许令清父母八成也知道了这个事。”
“这么听起来,是很有可能。”
“笨蛋,不是有可能,是绝对,绝绝对对,信你童姐错不了。”
冯朝见童宁如此笃定,想到如果真是这样,那么她和许令清之间就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,她要彻彻底底的失去许令清了,想着想着,斗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。
“呃……”童宁赶忙递了张纸巾上前。
“没事,失恋还不许人哭啊,”冯朝擦干眼泪,“你接着说。”
“要我说你就是恋爱谈得太少,失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,你的问题在于,你的整个青春就他许令清一个男的,当然造成这个局面主要责任在许令清,他就那样霸着你,你都还跟他不熟呢,他就恨不得让全校都知道他喜欢你,上大学了还隔三差五去你学校,不也是为了宣示主权吗,许令清鸡贼着呢,问题是他那么大阵仗把你追了过去,最后也没实力留住你,所以这段感情横竖都是有问题的,它就不值得留恋!”
“听你这么一说,这段感情好像一无是处。”
“也不能这么说,它的可取之处就在于……在于……呃嗯,许令清长得还可以吧,外形勉强与你般配。”
“其实是我配不上他,这么多年,他付出的比我要多很多。”
“你一开始就跟他不来电,是他死乞白赖非要追你,这种情况谈什么对等付出!?”童宁略微停了停,又说:“其实他出轨也未尝是件坏事,不然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你们分开。”
“你一直想拆散我们啊?”
“偶尔想想吧。”
冯朝噗嗤一笑,满脸的泪痕终于不那么狼狈,童宁见她笑,也跟着笑,边笑边乘胜追击:“等我有空了,去帮你打探打探那个女孩的情况,看看你们的爱情到底鹿死谁手好不?”
“其实,我倒是觉得跟那个女生关系不大,不是她也会是别人,你知道的,令清的父母很不喜欢我,谈恋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,如果真的结婚,他父母一定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哎哎哎,现在不是大度的时候啊,想骂就骂,来,跟我一起说,出轨渣男许令清,生孩子没屁眼儿,渣女小三出门天天踩到屎!”
冯朝努力嘟哝了几下嘴巴,最终还是放弃了,“我说不出口。”
“好了好了,不逼你骂人了,但你知道吗,像你这样老把负能量憋在心里,很容易抑郁的,抑郁症知道吧?”
“没事,我没事,哭一哭就好了。”
“算了,你这性格也是没谁了,那就这样,接下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,好好吃饭,好好上班,好好睡觉,有事随时找我,行吗?”
“嗯……”冯朝望着童宁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好了,马上十二点了,我们tຊ洗漱睡觉吧。”
于是两人洗漱入睡,不管今晚睡得好不好,明天都是要早起上班的,对了,童宁是桑城税务局的公务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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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几天,冯朝正常上下班,童宁的安慰的确有用,但所有安慰剂、止痛剂都是有时效的,时效一过,痛苦依旧,如果不停的打安慰剂,并不利于伤口愈合,但凡是伤口,都一定会痛一阵子,痛觉逐渐减弱,等到不怎么痛了那一天,伤口也就差不多愈合了。
所以这几日,冯朝过得浑浑噩噩,她也浑不在意,倒是清醒的空当,冯朝发现班上有一个同她一般意志消沉、无精打采的学生,正是上周被英语老师投诉的周小松同学。冯朝一直在观察,发现只要不是自己的课,这孩子几乎都在打瞌睡,期间,英语老师又到冯朝这里严辞投诉了两次,到了周四,冯朝终于决定要找这孩子好好谈一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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